“一人生病，全家累癱”！　　

諸多家庭都有類似經歷，不少人都曾如此感嘆?！　?/p>

上圖為護工在照顧做完檢查的病人。本版圖片均由劉楚瑤攝

上圖為護士指導護工對病人進行床上擦浴。

為此，醫(yī)院護工應需而生，并迅速呈星火燎原之勢。然而，隨著醫(yī)院護工需求日益旺盛，護工良莠不齊，導致“黑護工”“貴護工”等“護工亂象”滋生蔓延，備受社會詬病。　　

尤其近年一些令人發(fā)指的護工黑幕被曝光，“護工亂象”日益凸顯，越來越成為關乎百姓生活質量的民生困境?！　?/p>

記者最近對我市護工行業(yè)現狀進行調查，發(fā)現其整體尚可，但“護工亂象”仍程度不等存在。“護工亂象不是一個地方特有，而是一種普遍現象，如果不對其根治，亂象會越來越多，越來越嚴重，后果不堪設想……”業(yè)內人士對此深感憂慮。如何探索出一條更加有效促進護工行業(yè)規(guī)范發(fā)展路徑的問題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。

護工需求旺盛

前陣，韶關市區(qū)的喬女士焦頭爛額，茶飯不思。　　

起因為她70高齡的老母重病住院，身為獨女的她和愛人都要上班，唯一的小孩又全力迎戰(zhàn)高考，家人無法對其長時照顧?！　?/p>

一籌莫展的喬女士精神一度處于崩潰邊緣。后經人指點，她請了一護工照顧老母，才總算緩過氣來。　　

類似困境并非喬女士獨自遭遇。“一人生病，全家受累”是許多家庭的真實寫照?！　?/p>

“久病床前無孝子”，聽來心酸，實屬無奈。迫于生計，要上班掙錢，打工謀生，加之80后90后絕大多數是獨生子女，要長期不離左右照顧生病父母，無以做到?！　?/p>

人們或許覺得，病人住院，理應由醫(yī)院護士負責護理，不應轉嫁家屬。　　

但“理想豐滿，現實卻骨感”?！　?/p>

按照規(guī)定，醫(yī)院病房床位與病房護士比至少不得低于1∶0.4；監(jiān)護室實際床位數與護理人員數之比應為1∶3-4；兒科病房實際床位數與護理人員數之比應高于2∶1?！　?/p>

然而，真正能達標的醫(yī)院屈指可數，絕大多數是望塵莫及?！　?/p>

“護士工作壓力大，晉升難、委屈多、流失嚴重，加之經費開支，護士緊缺成為行業(yè)普遍現象，病人護理全由護士來進行根本做不到……”一醫(yī)院負責人對記者搖頭道?！　?/p>

一資深護士長也對記者實話實說：護士除了要完成醫(yī)療護理技術操作如輸液、抽血、發(fā)藥和大量護理文書，還要值大、小夜班、午班，另外有各種學習、晉升職稱等壓力，每天滿負荷工作，根本就沒時間和精力來進行患者的生活護理。　　

家屬為難，護士緊缺，護工應需而生?！　?/p>

“現在住院病人超過半數以上都請了護工……”韶關市中醫(yī)院一醫(yī)生對記者說?！　?/p>

市衛(wèi)健局醫(yī)政科科長李曉春也告訴記者，現在病人對住院要求越來越高，雇請護工的家庭也水漲船高，醫(yī)院護工需求旺盛，護工成為病人家屬不可或缺的幫手。

直擊“護工亂象”

護工分擔了病人家屬繁重的陪護工作，尤其是對那些不在老人旁邊的子女來說，更是雪中送炭，解決了其后顧之憂?！　?/p>

然而，護工群體快速增長，護工人員素質參差不齊，加之管理欠缺，致“護理差”“收費貴”“收費亂”等種種“護工亂象”沉渣泛起?！　?/p>

據知情人士介紹，在20世紀80年代，醫(yī)院的護工是由醫(yī)院護理部統(tǒng)一招聘管理，直到20世紀90年代醫(yī)療行業(yè)改革，護工才開始“市場化”。“市場化”必生“利益化”，也帶來一些問題。　　

記者經深入調查了解，發(fā)現當前護工行業(yè)存在如下“亂象”:

從業(yè)門檻低

醫(yī)院護工干的是“苦臟累”活，社會地位低，年輕人對之“退避三舍”。從事者絕大多數是那些年齡偏大、文化水平低、經濟條件較差的群體。韶關金色陽光家政公司當家人陽淑芳對記者直言：她公司的護工均來自農村，年齡都在50歲以上?！　?/p>

“年輕有文化的誰愿意來干這活？”她苦笑而言。　　

她所言極是，年齡偏大已成醫(yī)院護工的“標簽”。記者調查中接觸了數十位護工，皆清一色大媽級別。他們之前基本上都是干保潔、做保姆，經家政公司或醫(yī)院短時培訓后就搖身一變?yōu)獒t(yī)院護工，其專業(yè)素質可想而知。

無上崗證

讓記者詫異的是，醫(yī)院護工一半未有上崗證。記者問其故，勞務（中介）公司支支吾吾語焉不詳。在記者的一再追問下，稱多數有上崗證，個別直言沒有?！　?/p>

然而，聲稱護工有上崗證的勞務公司提供給記者的卻是培訓合格證。　　

“護工都是五六十歲的人了，又沒啥文化，培訓也聽不懂學不會，當護工不就是服侍病人，有健康證就行了，還要啥上崗證？”一中介公司員工“振振有詞”道，記者一時無語?！　?/p>

對此，李曉春也深感無奈。他告訴記者，對護工的培訓是由衛(wèi)健部門負責出培訓大綱，組織培訓和進行考核則由人社部門負責，考核合格由人社部門發(fā)培訓合格證。也就是說，上崗護工持有的只是培訓合格證而非上崗證?！　?/p>

這狀況并非韶關特色，各地皆同。至于護工該不該持有上崗證才能工作，上崗證由誰來發(fā)，目前尚未明確。

來源復雜

記者在調查中發(fā)現，醫(yī)院護工來源五花八門，魚龍混雜。　　

較為規(guī)范的護工，通過勞務公司輸送。韶關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通過招投標由韶關金色陽光家政公司派遣護工。前海人壽韶關醫(yī)院通過招投標由韶關市大眾志成人力資源有限公司派遣護工。這類護工人稱“正規(guī)軍”護工。　　

“通過招投標輸入護工，體現了公平競爭，同時便于對護工的管理……”韶關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總務科的邱招床說?！　?/p>

然而并非所有醫(yī)院都如此。市衛(wèi)健局醫(yī)政科副科長陳春妮告訴記者，今年3月初，他們抽查了31家醫(yī)院，只有3家醫(yī)院的護工是勞務輸入，輸入的護工總人數才50多人。　　

也就是說，大量護工并非來自勞務輸出。那么，非勞務輸送的護工來自何處呢？　　

記者調查得知其來源為：病人的親友、病人家屬自找、病人之間相互介紹、護工到病房自我推薦，此外還有護士推薦。這類護工俗稱“游擊隊”護工、“黑護工”。　　

護工來源復雜，良莠不齊，其素質和服務水平難保障。護工之間拉幫結派哄抬價格，甚至為爭生意大打出手之事時有發(fā)生。　　

患者家屬埋怨醫(yī)院管理不到位，院方卻稱有苦難言。“嚴格來說，護工工作時要穿統(tǒng)一工服，佩戴胸卡，但現實非如此。有的護工明明是病人家屬自請的，卻對醫(yī)院稱是其親戚來幫忙照顧，醫(yī)院對此也無可奈何。”一醫(yī)院負責人對記者大倒苦水。

收費無統(tǒng)一標準

“護工貴”一直為病人家屬所抱怨?！　?/p>

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，護工收費目前無統(tǒng)一標準。一般說來，勞務公司派遣的護工收費是明碼標價。如韶關金色陽光家政公司護工一對一護理（全天候24小時）收費為每天200元，照顧傳染疾病患者每天收費為280元；韶關市大眾志成人力資源有限公司護工每天收費通常為250元。　　

“國家法定節(jié)假日實行雙倍收費。如果病人家屬不能接受，這些日子他們可以自己來照顧……”韶關市大眾志成人力資源有限公司副總經理余秋娜說。　　

非勞務公司派遣的護工，其收費雙方約定。但不乏“黑護工”出爾反爾以種種借口臨時加價，病人家屬怕節(jié)外生枝被迫就范。

管理欠缺

護工究竟該由誰來管理？如何管理？這是當前難以回答卻又亟待解決的問題?！　?/p>

記者調查發(fā)現，護工的管理確存漏洞。有些醫(yī)院將護工外包給第三方后，把對護工的管理也“甩包”對方全權負責；而第三方只是臨時安排護工上崗，沒有管控力。不出事大家安好，一出事就相互推責。　　

對此，一律師告訴記者，護工雖由住院病患者所在醫(yī)院指定的勞務公司提供，但是勞務公司與住院病患者的雇傭關系卻是一種市場行為，如果出現因護工護理失誤造成的事故，很難理清其中的責任?！　?/p>

如果說“正規(guī)軍”護工的管理尚存困難，那些“游擊隊”護工和“黑護工”的管理就更難了。他們無組織甚至居無定所，一旦出事，往往溜之大吉。

流動性大

護工多數為臨工，有單做、無工歇，流動性大，來去自由，這自然影響用工需求。“平時那些護工都不來公司，我們也不知其動向。有單派工時，我們都是打電話找人。單多找不到人，活少大家又爭著搶，這是常態(tài)……”陽淑芳搖頭道。

護工護士難各司其職

護士與護工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，國家衛(wèi)健委對各自的職責有著嚴格而明確的規(guī)定?！　?/p>

然而實操中，卻有少數護士將本該自做的一些技術性工作交由護工，存在護理風險，令人擔憂。“護士叫我們干就得干，否則就吃不了兜著走，她們隨便找個借口都能把我們趕走，我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得罪護士……”一位護工對記者牢騷道?！　?/p>

“護工只是受雇擔任病人生活護理，絕不能越界承擔護士職責內的技術性工作！”李曉春正色道。

眾說紛紜“護工”

智者見智，仁者見仁。對于護工，身份不同，看法自然迥異?！　?/p>

雇傭護工，對于病人家屬來說，可謂喜憂參半，有專人照顧病人，省心不少。憂的是，額外的護工費，無疑是雪上加霜，增加經濟負擔?！　?/p>

“母親住了20多天的院，光護工費用就近4000元，這對我們這些普通家庭來說，真是吃不消……”前面提到的喬女士對記者嘆息道。　　

病人家屬還擔憂的是，與護工無血脈關系，素昧平生，對方真能做到精心護理家人嗎？網絡上時不時曝光的護工虐待病人事件讓他們對護工心生警惕，不能放心。　　

而護工也是有話要說。　　

“社會對我們護工有偏見，抨擊我們收入高素質差，事實真是這樣嗎？我們每天24小時照顧病人，除了干這做那，還要時時關注病人情況，吃不好睡不安。除掉公司扣去的管理費，我們每天也就100多元，這算收入高嗎？”干了五年護工的陳大姐極不服氣地說。　　

做了8年護工的伍大姐感同身受。她告訴記者，護工干的是又臟又苦又累的活，有時還要被病人辱罵，遭病人家屬白眼，看醫(yī)生護士臉色，甚至醫(yī)院里的保潔工都不能得罪。“我們的苦，我們的累，外人知道嗎？”她激動而言?！　?/p>

護工行業(yè)另一重要角色——勞務（中介）公司也稱其“有本難念的經”?！　?/p>

“派出的護工干得不好，或者出了事，矛頭都指向我們；病人家屬覺得增加了負擔也把怨氣發(fā)向我們，有人指責我們賺黑心錢，這比竇娥還冤！我們也是有苦難言。我們只收取護工收入的百分之二十為中介費，承擔的風險卻相當大！”陽淑芳對記者說。　　

她舉例道，她公司派出的一護工準備去午餐，臨去之前反復叮囑其負責護理的患病老人躺在病床上不要亂動，她很快就回來。沒想到，該護工剛一離開病房，老人不知何故起身下床，結果摔地受傷。護工嚇壞了，卻稱無錢賠償。為了息事寧人，公司只得賠償7萬元給病人家屬?！　?/p>

還有個案例是，她公司派出的一個男護工酒后工作，意外身亡。其家屬聲稱該護工是在上班時間身亡的，要公司賠償。雙方對簿公堂，雖然她最后勝訴不擔責，但耗時近三年的官司，讓她心力交瘁。　　

“大大小小的糾紛時常有，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膽身心疲憊。我也是奔六十的人了，真想甩手不干了！可這公司是我和愛人好不容易做起來的，放棄又舍不得……”說到此，陽淑芳哽咽淚流。　　

誠然，護工與病人及家屬之間并非就是完全對立的關系，多數時候，還是能和睦共處，彼此包容的?！　?/p>

“將心比心，病人生了病，自然心情壞態(tài)度差。我們選擇做護工，就要有思想準備，既要吃得下苦，也要受得了委屈。只要把病人照料好，就問心無愧……”在前海人壽韶關醫(yī)院做護工的唐美華如是說。她今年51歲，有7年的護工史。樂觀豁達的她笑臉照顧病人，既細心又暖心，深得病人及家屬信賴。“好幾個病人家屬都提出讓我去他們家做保姆……”她頗為得意地對記者說?！　?/p>

今年55歲的肖潤之從38多歲起就做家政，護工經驗豐富，她照顧病人也是“細心+愛心”，一些病人指明要她來護理。“這也是一種成就感。”她微笑而語?！　?/p>

記者在韶關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采訪時，在護工成桂英的手機微信上，看到數位病人對她的點贊：　　

“成桂英妹妹，謝謝你在醫(yī)院對我盡心盡力的照顧。因為有你的照顧，解決了家里人很多麻煩，在此代表全家謝謝你！”　　

“成阿姨，這次我因傷住院，在你悉心照顧下，我感到很溫暖。十來天的相處有了家人的感覺。出院已久還會想到你，謝謝了！下次我去做手術，一定還找你！”　　

“其實我們把病人當成自己的家人來照料，就不會覺得苦累，就容易和病人相處，工作起來也會更順利更開心。”52歲的成桂英很誠懇地對記者說。

治理“護工亂象”，韶關在行動

護工是“小問題，大民生”，關聯(lián)到千家萬戶。針對當前存在的一些“護工亂象”，韶關在積極整治?！　?/p>

——加強培訓，提高護工素質。結合省搭建的“南粵家政”平臺。目前全市各地都定期開展相關培訓，其中核工業(yè)四一九醫(yī)院成為廣東省“南粵家政”工程項目醫(yī)療護理員培訓機構、廣東省首批“南粵家政”養(yǎng)老護理職業(yè)技能培訓機構。去年10月，南雄首個省級“南粵家政”培訓基地揭牌，該基地每年完成1000人次培訓，其中就包括醫(yī)護培訓。　　

——進一步加強對護工行業(yè)的管理。首先是醫(yī)院加強對護工的監(jiān)管。韶關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有著30年工齡的護士長陳仁芳告訴記者，其所在的創(chuàng)傷骨科除對護工進行必要的培訓和現場工作指導外，還時常向病人及家屬發(fā)放調查表，了解其對護工的評價、意見和建議，及時查漏補缺，做好護工與病人的溝通協(xié)調工作；其次是勞務公司也派出專人每天到醫(yī)院開展巡查工作。“一是實地考察護工的工作情況，二是征求病人對護工的意見和建議，三是及時解決出現的問題。”韶關市大眾志成人力資源有限公司負責前海人壽韶關醫(yī)院護工管理的阮海連對記者如是說。　　

——收費標準明示。目前向醫(yī)院派出護工的大多數勞務公司對護工的收費標準在醫(yī)院進行明碼標價，一定程度上遏制了“收費高，亂收費”狀況。

根治“護工亂象”之探究

“冰凍三尺，非一日之寒”。當前存在的“護工亂象”是長期形成的，短期內難以根除。但護工事關千家萬戶，對其亂象不能等閑視之，更不能聽之任之。　　

如何根治“護工亂象”?業(yè)內人士認為或許可以從如下方面著手——　　

加大對護工行業(yè)的有效管理。將護工納入醫(yī)院護理管理體系。醫(yī)療機構對進入本機構的勞務公司及護工，要對相關資格進行嚴格審查。

提高護工就職門檻，進一步加強對護工的專業(yè)培訓，提升其護理水平和服務質量，憑證上崗。建立個人信息檔案,從根本上杜絕“黑護工”?！　?/p>

規(guī)范收費。根據實際情況，分類別分區(qū)域制定護工收費標準，杜絕“亂收費”現象?！　?/p>

建立勞務公司和護工征信制度，定期公布“紅黑榜”，完善護工執(zhí)業(yè)體系建設。

減輕住院病患經濟負擔?？筛鶕≡翰』荚谧≡浩陂g的護理等級制定相應的醫(yī)保報銷比例?！　?/p>

業(yè)內人士表示，隨著各項制度的不斷完善，“護工亂象”終將壽終正寢，“護工費”不會演繹成另一種“看病難”?！　?/p>

患者與護工做到彼此尊重，學會換位思考，收獲的就不是牢騷委屈，而是暖暖的陽光與幸福！